迪奥服饰。(图片来源:欧洲时报记者游牧 摄)
他热爱英国的一切,以极致的浪漫服饰装扮英国王室和电影明星。近期,英国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举行主题展览“克里斯汀·迪奥:梦之设计师”,探寻20世纪最伟大的时装屋背后的男人留下了怎样的故事和遗产。
“除法国外,英国的生活方式是我最喜欢的”
Christian Dior: A very British affair1毫不夸张地说,2018年在巴黎完美收官的迪奥展引起了巨大轰动。展览横跨70年历史,从1947年以柔美的女装打破战后的朴素,到现任创意总监玛丽亚·嘉茜娅·蔻丽(Maria Grazia Chiuri)带领迪奥完成自我重塑。迪奥梦幻而实用的服饰,莫名传递出女权主义的信息。透过精致时装的棱镜,这段悠久的历史在布景师娜塔丽·克利尼耶(Nathalie Crinière)的呈现下令人思绪翩翩。
如今,《克里斯汀·迪奥:梦之设计师》来到了伦敦V&A博物馆,这是英国史上规模最大的回顾展,必将成为2019年的文化类热门话题。“迪奥无疑是上世纪最伟大的时装屋,”V&A博物馆时装和纺织品策展人奥里奥尔·卡林(Oriole Cullen)负责策划该展览在英国的呈现。
迪奥比香奈儿或巴黎世家更伟大吗?“从70年的时间跨度来看,伊夫·圣罗兰(Yves Saint Laurent)、加利亚诺等优秀设计师都在迪奥工作过……所以,它就是最伟大的。”卡林说。由于卡林做了大量功课,V&A展出的500件作品中,60%在巴黎展览范围外,其中包括化妆品、摄影作品和配饰等。所有展出服装均是高级时装。
好在克里斯汀·迪奥作为典型的法国设计师,是一位狂热的“亲英派”。1926年,21岁的他第一次开启伦敦之旅,就被英国俘获了。迪奥逃离了爱意满满、甚至有时令人窒息的家庭,将英格兰视为自由的灯塔。“如果要在世界范围内的所有国家中选,除法国外,英国的生活方式是我最喜欢的——英国的传统、优雅、建筑,都深深吸引着我……”他甚至自称热爱英国“美食”。
20世纪初,迪奥在俯瞰格兰维尔海峡的别墅里长大,记忆中的英国蒙上了玫瑰色的面纱。珍珠、斜纹软呢(特别是千鸟格)、萨维尔街剪裁、夸张的塔夫绸长袍、当然还有玫瑰(他的母亲玛德琳建造了一片玫瑰园,“挥霍”着丈夫莫里斯肥料生意赚来的钱),如今都成为迪奥时装屋的标志。“英国女性之美,胜于任何国家的女性。我喜欢英国女性,不仅穿着非常适合她们的粗花呢,还有色调精致、飘逸潇洒的长裙,她们从庚斯博罗时代就这样穿,美得无与伦比。”
迪奥将多种英国美学融入其作品,利用英国羊毛和丝绸,与Ascher Ltd合作设计印花(丝绒玫瑰尤其受欢迎)。他在1947年推出首支香水,注意香水名“迪奥小姐”是英文“Miss Dior”,不是法文“Mademoiselle Dior”。这支香水是献给他妹妹凯瑟琳的,她曾是“法国抵抗运动”的一员,被关进拉文斯布吕克集中营,之后与他在迪奥时装屋共事。
“新风貌”唤醒了英美设计师
英国女性也对迪奥报以热爱。我时常想,迪奥“新风貌”上市时的街头骚乱是否被妖魔化了。那时英国还在施行严格的配给制,“新风貌”需要大量的珍贵面料。潮流真的能激起人们心底的感情吗?正如卡林所说:“有照片显示,有些穿着‘新风貌’的女性在巴黎街头遇袭,不过看起来像是摆拍。”
无论是不是假新闻,英国前贸易委员会主席、时任财政大臣斯塔福·克里普斯爵士(Sir Stafford Cripps)召集英国顶级时尚编辑,要求他们不要报道迪奥的无度挥霍。斯塔福·克里普斯爵士负责制定英国战后经济政策,他担心“新风貌”会带来不利影响。编辑们妥协了:他们报道了迪奥,可文风宛如讽刺性的娱乐消息。他们暗示,英国女性精明的很,不可能花光一年的服装票只换来一件迪奥。然而,英国女性还是对迪奥的束腰和伞裙着迷了。大多数人去不了位于蒙田大道的迪奥工作室,只好在紧身及膝裙下摆接上一块布料。“‘新风貌’的影响是惊人的,”卡林说,“它持续了十年,直到克里斯汀·迪奥于1957年离世。人们认为他是一位怀旧而浪漫的古典主义者,但他也可能是一个前卫的弄潮儿。”毕竟他之前经营一家艺术画廊,支持边界艺术家。
“新风貌”唤醒了英美设计师,他们热衷于攫取巴黎深受重创的时尚王冠。巴黎高定时装是如何在战争中幸存下来的,至今仍不明不白。时装不仅是尊严的象征,更为成千上万名手艺人提供了就业岗位。那时的法国人民正在挨饿,时装行业危机重重,纳粹想把时装行业迁至柏林。1939年应征入伍的迪奥,于1942年回到巴黎与吕西安·勒龙( Lucien Lelong )共事。迪奥时装屋与大多数在巴黎幸存于二战的时装屋一样,靠服务纳粹夫人和法国妓女残喘。
玛格丽特公主21岁生日的梦幻礼服
这种耻辱,加上巴黎高级时装对该国经济的重要性,解释了为何迪奥1947年“新风貌”的成功对法国战后的尊严如此重要。伦敦、纽约甚至意大利崛起的设计师都想巩固在时装界的地位,可一旦与迪奥的才华竞争就纷纷败下阵来。伦敦同时代的杰出设计师哈迪·阿米斯爵士(Sir Hardy Amies)后来回忆说,经历过战时流行的挺拔风格,人们的眼睛很难适应“新风貌”束腰套装(Bar suit)那圆润平滑的肩线。“起初,英版迪奥都有四四方方的肩线。”卡林说
那些有条件的人,还是买了法国原版迪奥。小说家南希·米特福德(Nancy Mitford)宣称要确定自己的风格,迪奥“新风貌”正和她的心意。玛戈特·芳婷(Margot Fonteyn)是当时沙德勒之井剧院(Sadler's Wells Ballet)的首席芭蕾舞演员,也为之欣喜。她们都选择了“新风貌”系列最受欢迎的Daisy套装。迪奥原本将该系列命名为“花冠”(Corolle),后来时任《时尚芭莎》的主编卡梅尔·斯诺(Carmel Snow)宣布这是“一个新风貌”。
芳婷的Daisy套装也在V&A博物馆展览的英国厅展出,这是在巴黎基础上新增的展厅。厅内还将展出费雯丽1958年在《复仇天使》(Duel of Angels)舞台表演时所着的套装,以及让·道内(Jean Dawnay,婚后成为乔治·嘉里绮内公主)在迪奥巴黎沙龙走秀时穿着的黑白套装。英国厅的明星展品还包括1953年19岁的简·斯图达特(Jane Stoddart)的婚纱,以及1947年19寸腰围的束腰套装。此外,还有埃玛·坦南特(Emma Tennant)1953年在白金汉宫初入社交舞会时穿的艳红色无肩带真丝欧根纱礼服,以及玛格丽特公主(Princess Margaret)1951年21岁生日首次亮相时穿的童话般薄纱礼服。
玛格丽特公主21岁生日亮相时穿的薄纱礼服也在本次展览中展出。 (图片来源:V&A官网)
2018年11月,我有幸到伦敦博物馆,看到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修复玛格丽特公主的礼服。这件礼服由手工缝制,包含裙子和紧身胸衣,腰部很细。时尚摄影师塞西尔·比顿(Cecil Beaton)为公主拍了一张生日肖像,照片里散落在红色沙发上的白纱裙如今早已发灰,不过依然十分惊艳。博物馆修复人员说,这是社交聚会总是“烟”雾缭绕所致。薄纱般的衬衣里有棕褐色的汗渍,宛如大理石花纹一样荡开。玛格丽特公主后来将这件礼服赠与他人,显然被后者物尽其用。白纱裙看起来轻盈而现代,然而制作工艺却非常传统,因此不能将纱裙挂在衣架上,否则层层裙摆的重量可能会让它从腰带脱落。20世纪50年代的女性着装不要求舒适,只要求惊艳,以及相似于维多利亚时代的女性风格。
一天3场时装秀 仅入场费达9000英镑
正如迪奥为英国女性而倾心,英国女性也为迪奥的品味而癫狂(女王是个例外,她出于职责必须选用英国设计师)。1950年,他在萨沃伊酒店(Savoy Hotel)举办了首场时装秀,并在法国驻英国大使馆举行了一场私人发布会,座上宾包括时装迷玛格丽特公主、她痴迷于时尚的母亲,和当时的伊丽莎白公主。“萨沃伊一天三场时装秀,场场火爆,共有1600名宾客,每位宾客入场费就有5基尼(英国当时的货币单位)。”卡林说。门票所得赠给了现在的巴斯时装博物馆,该博物馆也为这次V&A展览提供了不少借展作品。两年后,迪奥在梅费尔(Mayfair)创建了CD Models。
该系列是成衣的早期版本。当英国设计师对他的设计“致敬”时,迪奥并非束手无策,而开始“自我复制”,严格按照梅费尔工作室的标准制作成衣。虽然这些成衣的价格仅为巴黎手工定制时装的一小部分(不是几百基尼,而是几十基尼),它们仍是富人阶层的必备。这批成衣在迪奥的副手马克·博昂(Marc Bohan)的严密监督下制成,他由于迪奥伦敦分部的快速扩张而调到伦敦。没过几年,CD Models就在英国最好的百货商店出售,如曼彻斯特的Kendal Milne和伯明翰的Marshall & Snelgrove。迪奥本人也开始在英国参加巡回展出,来到纽卡斯尔和苏格兰,并在格伦伊格尔斯(Gleneagles)举办了一场慈善时装秀。
当玛格丽特,也就是庄严的马尔伯勒公爵夫人(Duchess of Marlborough)穿着红十字会制服,要求迪奥在她的家乡布伦海姆宫(Blenheim Palace)为红十字会举办一场时装秀时,迪奥照做了。1954年的这场时装秀共筹得9000英镑资金,时装秀随即成为了“摇钱树”。三年后,他同意再举办一场,然而展出的时候,迪奥已经辞世了,享年52岁。才华横溢的得力助手伊夫·圣罗兰曾短暂成为迪奥首席设计师。这座时装屋已经准备好迎接新的辉煌时代。
在这之后的20年里,迪奥与英国之间情缘日渐减弱。负责伦敦分部的马克·博昂羽翼渐丰,伊夫·圣罗兰应征入伍后,由博昂在1960年至1989年担任迪奥创意总监。他为英国王室和电影明星设计了极为优雅的服饰。不过直到他离开迪奥回到伦敦,决定重振奄奄一息的诺曼·哈特内尔(Norman Hartnell)时装屋时,才在设计中加入了英国元素。当然,这并不意味迪奥失去了英国女性的热爱。
令人爱不释手的“戴妃包”
1966年,吉尔·斯洛托夫(Jill Slotover,即现在的瑞特布莱特夫人)与法国人订婚,在母亲和婆婆的带领下,她到巴黎挑选礼裙。她觉得大多数时装屋沉闷乏味,只有迪奥是个例外,不过在她印象中,迪奥售货员“像多数法国人一样难以亲近”。
在那些明亮的时装屋里,她看到了当年春夏系列的婚纱。“我立刻被迷住了,小巧而精致的设计充满力量感和简洁感,娇柔的白纱裙用手工绣上精巧的玫瑰花纹。那样轻盈愉快,那样现代。”她说。它还有配套的头纱、量身定制的鞋子和一双白色小巧的手套。“伦敦精心打扮的人都戴着手套,我已经有了一双。它们是婚礼上的‘某件旧东西’,但是迪奥把手套缩短了,在上面安了个纽扣。”
婚礼后的欢送会上,她穿了件粉色丝绸罗缎连衣裙和外套,还有一件搭配头纱和丝绸鞋。“当我走出电梯进入酒店大堂时,所有人都鼓掌欢呼。”这套服装和灰白色细条纹分层斜纹软呢套装也在V&A展览中亮相。
试穿过这么多品牌,斯洛托夫对时尚越来越讲究:“每件衣饰都有专门的手艺人,帽子设计师来搭配头饰,鞋履设计师来搭配鞋子。”
时装屋要求婚礼当天负责装扮她的人,亲自将服饰送到伦敦,“理发师把我的头发盘得太大,与头纱的尺寸不合适,要改一下才行。我记得时装屋还有点不高兴了,因为我们没让她住在举办婚礼的酒店,而是住在我家附近的小旅馆。”
1996年秋季约翰·加利亚诺(John Galliano)加盟后,迪奥才再次出现了英国元素。加利亚诺任期内聘请了许多英国设计师,例如比尔·盖登(Bill Gaytten)和斯黛芬·琼斯(Stephen Jones),前者在加利亚诺2011年被解雇以后接替其职务,后者如今仍为迪奥设计头饰。加利亚诺活跃而诡诞,充满叛逆精神,对剪裁饱含热情,这些特质似乎根植于英国。他甚至哄骗威尔士王妃戴安娜在1996年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慈善舞会(Met Ball)穿了件吊带裙。
戴安娜王妃和英国女王一样,一般选择英国品牌,只有1955年访问巴黎时,时任法国第一夫人贝尔纳黛特·希拉克(Bernadette Chirac)赠予了她一只迪奥手袋。一年后,这款手袋为致敬戴安娜改名为“戴妃包”。
20年后的今天,英国与迪奥之间的情缘依旧紧密。2016年,迪奥在布伦海姆宫举办了第三场时装秀。萨赛克斯公爵夫人(Duchess of Sussex)梅根维系了英国王室与迪奥的关系,2018年参加皇家空军仪式时,身着迪奥“新风貌”服饰。虽然迪奥现任创意总监玛丽亚·嘉茜娅·蔻丽(Maria Grazia Chiuri)并不偏爱某个国家的设计风格,但她对迪奥传承的尊重说明,英国的斜纹软呢、玫瑰、珍珠、剪裁和薄纱礼服将在迪奥延续下去。虽然蔻丽主张将童话故事与实用主义相融合,但说到这方面,还有比这更“英国”的吗?
(编辑:白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