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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法国经济学家比绍:退休制度难以为继被迫要改

【欧洲时报记者靖树报道】法国多家工会呼吁多个组织从1月24日开始举行新一轮罢工,以及进行大规模的反对退休改革游行。欧时记者就退休改革议题采访了法国经济学家、经济社会及环保委员会(CESE)成员雅克·比绍(Jacques Bichot)。他是法国养老系统、社会保障经济学、家庭与就业政策的专家,曾就养老制度出版多本著作,也是改革现行制度的坚决拥护者。退休改革是否真的迫在眉睫?政府提出的积分制究竟好不好?接下来该怎么做?真正有效的退休系统是什么样的?如何应对老年人就业率低的局面?让我们来听听这位经济学家都出了哪些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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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经济学家、经济社会及环保委员会(CESE)成员雅克·比绍(Jacques Bichot)。(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欧洲时报:法国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EHESS)历史学家、INED人口学家Hervé Le Bras的观点是:人口趋势、养老金指导委员会(COR)的数据都表明了这一点——要维持退休金库的收支平衡,其实尚不需特别重大的改革(如设“基准年龄”):首先,养老支出一直较稳定(2030年继续占GDP14%左右)、2023年赤字预计为50亿欧元。相比之下,政府平息“黄马甲”危机花了170亿欧元,且由于一些针对“黄马甲”的优惠措施,政府也减少了原先对养老系统的补助。

其次,从人口趋势来说,从“baby-boomer”之后一代开始,退休人数大量减少、人均寿命增长速度也低于预期,因此实际赤字会远低于COR的估值。同样,社会学家、COR成员Anne-Marie Guillemard也表示,只从削减开支的角度思考问题是种“执念”。

您如何评价他们的观点?

雅克·比绍:Hervé Le Bras是位反对实施鼓励生育政策的人口学家,他最知名的著作《玛丽安和兔子》((Marianne et les lapins)展示了这一点。

简单来说,不幸的是,当法国出生人数呈下降趋势时,他所提出的“不需要实行重大财务措施”结论,与一个很简单、却绕不开的现实是互相矛盾的——那就是法国国家人口研究所(INED)创建者、经济学家索维(Alfred Sauvy)早在半世纪前就说过的:“我们的养老金不是由我们自己、而是由我们的后代来承担(我称之为‘索维定理’)”。

虽然法国出生率高于许多欧洲国家,但仍然很低,且近年来一直在下降。这些孩子在人数上少于50年代的出生人数,却不得不在将来为更长寿、人数更多的老年人付退休金。现在养老支出已占法国14%GDP,而且退休医保支出的比例也非常高,专门用于退休人员的花费约占20%GDP。

另外,在中国,预计2050年13名上班族来负担10名退休人员的养老金。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个国家与许多其他国家一样,都得就此积极采取措施。

面对现况,负责任的人只是在寻找有效防止“养老支出”继续增长的方法,使这种增长不那么难以承受。现在法国已是退休支出负担很高的国家之一,回旋余地不多了。如果政府无视这种情况,那才令人担心。

欧洲时报:积分制被部分人视作“没有社会团结性、不考虑职业风险”的设想。但另一方面,又有人称针对员工的ARRCO和管理人员的AGIRC的退休积分制度已证实了“其严肃性、可信性、团结性”。

因此,实行积分制到底是社会团结的倒退,还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雅克·比绍:从管理养老金分配制的效率、公平性和自由度来看,积分制显然超过了现在的年金计划。不过,有些年金计划的确得到了妥善的管理,例如美国庞大的社会保障系统。还要补充一点,该计划是全球分配最广泛的年金计划:低薪退休者领取约为工资3/4的养老金,相比之下高级管理人员只有1/3。显然,后者除了分配制养老金,还有基金模式的收入来源。

不过,虽然改革提出的积分制模仿了基金模式,但实际上它的实质还是分配制。就这一点而言,其效果并不那么好。

让我们还是回到先前说的“索维定理”:为现在的退休者付养老金,并不能保证以后的出生率足够高、年轻人有足够高的收入以缴纳养老金——毕竟他们也需适当保留自己的劳动成果。

目前,只能说要想将收入结转到10年、20年或50年后,除了投资之外,则别无他法。也就是说,将收入用于投资、并获取收益,是将收入转到未来的基础。养老金分配制也不例外:它同样基于投资原则,只不过,其中最重要的是“人力资本投资”。

“索维定理”再次适用:在集体层面上,我们通过养育后代,并尽力为他们提供好的教育,来为养老金分配制做准备。我认为,根据“所缴纳养老金数额”的标准来计算积分,是没有意义的(记者注:根据改革方案,每缴纳10欧元的退休保险金,就将获一个积分)。不幸的是,政界人士并没有认真探究分配制养老金的核心、并为之提供相匹配的法律。

实际上,我们应将现在所缴款的养老金,视为对那些养育我们直至成年者的“应付款”,而不是为我们自己准备的养老金。

这么说来,积分的分配、计算标准,应该是按抚养子女数量、以及为培育子女而缴纳的分摊费用或税款来制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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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7日,法国政府和工会就退休改革重启谈判。总理菲利普认为,法国一定要实行退休改革,打造统一积分退休制度,同时实现财政收支平衡。不过,如何达到这个目标,可以商量。他认为政府和工会方面都得各退一步。(图片来源:法新社)

欧洲时报:那么,政府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政府已向芭蕾舞者等多个特殊行业从业者“让步”,并取消了“基准年龄”)。是否该朝养老金基金化的方向发展?

雅克·比绍:放弃分配制、全体养老金基金化是无法实现的,因为传统资本不足:得需要所有不动产、企业都属于养老基金,并且成为其唯一贷方!

另一方面,人力资本大约是传统资本的两倍;因此,我们无法在不借助人力资本的前提下,为老年人提供良好水平的退休收入——当然,政府需要管理得当的分配制来调配这一资本。

在我看来,现行分配制的运营方式简直与庞氏骗局和麦道夫骗局没有差别;我们须将分配制引向正途,也就是说,应按我前面所说的,按年轻时的投入,来计算积分。

欧洲时报:虽然法国65岁以上群体的就业率从2006年到2017年涨了近3倍,但目前相比其他欧洲国家,法国老年人就业率依旧偏低。既然需要工作更久,那么如何应对老年人就业率低的问题?

雅克·比绍:除了采取我刚提到的改良分配制,还须为60岁以上群体的工作提供一些“便利”。不过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雇主:他们将不得不适应工作时长更短、强度不那么繁重的雇员。

雇主和雇员都必须调整心态:雇员必须明白,想在60岁退休、领取水平不错的退休金,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雇主必须学会适应那些更容易疲累、但通常经验丰富且态度较好的年长雇员。

另外,我们还需要一个有利于形成“适当出生率”的社会。理想情况是,每位女性生育2.1个孩子(不是像一些贫穷国家那样,每名妇女生育5、6个孩子,但平均高达半数在成年前死亡)。2.1这个数值比大多数欧洲国家的情况都要高(平均每位女性生1.5个孩子)。

对于中国而言,近年出生人口数量的下降趋势令人担忧(2017年的出生人数为1723万,2019年为1465万)。在尼日利亚和孟加拉等国,如果出生率能明显下降会更好,但在法国和中国,更高的出生率则是更可取的。

因此,对于出生率低的国家来说,好的制度也是能助其恢复出生率的制度。不仅如此,家庭政策与养老金之间的经济联系非常紧密:良好的养老金水平同样需要良好的家庭政策。而40年来,法国出生率下降的情况也始终和其家庭政策滑坡的现象分不开。

欧洲时报:24日强硬派工会呼吁更多组织、行业参与新一轮罢工,并会将罢工“进行到底”。然而,强硬派和温和派工会之间早有裂痕,面对这种“内部分歧”僵局,工会接下来应怎么做?

雅克·比绍:工会首先得把退休金的运作模式了解清楚!此建议也适用于不少政坛人士……如果工会和一些政客还抱有幻想(继续“相信圣诞老人存在”)……那么就不要指望他们能采取任何严肃的行动。他们不能因为自己承担了上一辈退休者的养老金,就确定将来一定会有足够数量和教育程度的年轻人来为他们缴纳数额充足的退休金。

一定要摆脱“有神奇方法”、“有奇迹法规”的思维模式,现实一点!工会领袖和政客首先都必须先了解养老金分配制中最基本的经济学知识;只要他们还觉得将来养老金是靠缴纳养老保险、只要立法者还是按退休保险缴纳金额来算积分,就不会有真正有效的行动。

欧洲时报:您如何看待1995年、2010年的反退休改革游行?

雅克·比绍:当领导者陷入“奇迹思维”中时,普通民众和工会分子又怎会不相信圣诞老人的存在?这些抗议是被宠坏的孩子们的一时冲动……而且它还在继续!工会与立法者的非理性并存,他们离厘清经济现实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欧洲时报:西班牙政府14日宣布将推出提高养老金的政令。您怎么看?

雅克·比绍:莎士比亚作品中有句名言:“丹麦王国有腐朽的东西”。现在,我们也生活在《哈姆雷特》中的这个丹麦王国。每个小学生都知道(或应该知道)这句著名的话:“这是一个白痴讲的故事,充满喧闹和愤怒,毫无意义”。这句话完全适用于某些政客和工会成员在养老金问题上发出的噪音。既然非理性当道,那么凭什么西班牙政府能比法国工会更轻易摆脱这个规则?

(编辑:顾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