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的餐桌
1853年7月,美国海军准将马修•佩里指挥的“黑船”用大炮逼迫封闭百年的日本打开国门,接受欧风美雨的沐浴。美国人不仅叩开了这个东方古国的门户,也打开了日本人走向世界的通道,从19世纪末起,越来越多的日本人告别故土,跨越太平洋前往美国谋生,形成了声势浩大的移民潮,到20世纪初,日裔移民已经是美国西部最主要的外来族裔之一,尤以夏威夷最集中,全岛40万人口有15万日裔!
■ 幕末时期日本画家笔下的“黑船”,完全是被妖魔化的形象,可见佩里叩关给日本人带来的心理冲击。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裔移民被视为敌国侨民受到管制,在美国西海岸有十余万日裔被关进拘留营,失去人身自由。同时,美国陆军部要求将日裔官兵清除出军队,但在夏威夷国民警卫队服役的1400名日裔被保留军籍,调到本土受训,组成第100独立步兵营,他们训练刻苦,积极求战。1943年初,美国政府对于日裔的态度有所松动,允许从日裔移民中征兵,在第100营基础上组建了二战时期美军唯一的日裔部队——陆军第442步兵团,在战时有超过14000名日裔官兵在该团服役,其中大多来自夏威夷,他们要在战场上用鲜血和生命证明自己对美利坚合众国的忠诚。
■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裔移民受到美国公众的敌视,图为一户日裔家庭站在自己被毁坏的住宅前,门窗玻璃全部被打碎,门上还被写上侮辱性的标语。
■ 1943年初,第100独立步兵营的日裔士兵在训练期间听取教官的讲解。
1943年8月,第100营作为先头部队开赴意大利战场,在萨勒诺登陆和卡西诺战役中奋勇作战,屡立战功,但伤亡颇大,他们以超常的勇敢和极大的牺牲赢得了尊重和赞誉,被战地记者描述为“铁打的小个子”,该营因为伤亡者众多,紫心勋章的颁发数量大而获得了“紫心营”的绰号。1944年6月,第442团主力抵达前线,很快就以舍生忘死的战斗精神获得了善战的声誉,成为意大利战场上最有战斗力的美军部队之一,屡受嘉奖。日裔官兵的勇气不仅源于对军人职责的恪守,更是为了给自己和关押在拘留营的亲友同胞们正名。
■ 美军第5集团军司令克拉克将军在检阅第100独立步兵营的日裔士兵。欧洲战区盟军司令艾森豪威尔曾拒绝这支日裔部队参战,但克拉克将军同意将该营部署在他所在的地中海战区。
■ 第442团的日裔士兵在山野中跋涉,他们在战场上表现出惊人的勇敢,打起仗来不要命。
■ 几名受伤的日裔士兵举着紫心勋章的图片合影(左),他们每个人都因为战伤而获得紫心勋章。
当第442团的日裔战士们带着伤痕和疲惫走下战场,他们最渴望的不是勋章和奖状,而是一顿热气腾腾、美味可口的饭菜。虽然该团官兵基本是二代移民,在美国出生长大,但受到父辈影响,在饮食习惯上仍带有东方民族的特征,喜欢食用米饭和日式料理,而且该团的炊事兵里擅长日式料理的人不在少数。不过,美国陆军的后勤供给不会因为族裔区别而特别关照他们,那些连白人士兵都觉得难吃的配给食品肯定更不符合日裔官兵的胃口,所以该团的战地厨师们只能尽可能收集食材,自行为官兵们制作合口的饭菜。他们会用配给的罐头、饼干向友邻部队换取大米作为主食,还四处寻找新鲜食材,比如驻扎安齐奥时日裔士兵会跳进河里寻找水芹或捕捉鳗鱼。只要条件允许,厨师们总会为战友们制作带有乡土气息的特别料理,其中最受日裔官兵们喜爱的一道菜就是Chicken Hekka。
■ 第442团的一名日裔士兵捧着刚配发的野战口粮,从他的表情看对这份食物并不怎么喜欢。
■ 在战斗间歇的短暂休整期间,第442团的士兵们在领取食物,相对于军队配发的标准伙食,他们更喜欢自己制作的富于乡土气息的夏威夷料理。
Chicken Hekka从字面理解就是鸡肉火锅,但实际上与我们常见的火锅有所区别,是日裔移民定居夏威夷后受到当地饮食的影响,结合本民族烹饪特点逐渐形成的一道独特菜肴。Hekka一词的原意是指金属犁头,这个词在岛根、广岛等日本西部地区仍有使用,而最初的日裔移民也多来自这一地区,所以用Hekka来形容新创料理比较容易理解吧。
■ Chicken Hekka的成品近照,可以分辨出鸡肉、竹笋、胡萝卜、木耳等材料,从原料到做法,这道菜更像是一锅鸡肉乱炖。
■ 另一种做法的Chicken Hekka,胡萝卜切丝入锅,还加入了豆腐和粉丝。
Chicken Hekka是夏威夷日裔移民特有的菜肴,以鸡肉为主要食材,是一道近似于日式火锅风味的炖煮料理。Chicken Hekka的通常做法是将新鲜的鸡肉洗净,切成大小适宜的肉块待用;将油倒入锅中烧热,将切好的生姜片下锅翻炒爆香,然后倒入鸡肉块翻炒至肉色变白,之后放入香菇、竹笋、葱、洋葱、芹菜、水芹、粉丝等配菜,同时加入酱油、甜料酒、白糖等佐料调味,加水煮炖至熟即可,最后连汤带肉一起上桌,配上一碗新煮的米饭,实在是妙不可言。当然,这只是最基本的做法,在战场上多半是找不到合适的食材,炊事兵们只能就地取材,发挥想象力,制作出口感各异但美味不变的火锅炖菜了。
■ 滤掉汤水的Chicken Hekka,红黄白绿,颜色丰富,卖相不错。
■ 国外军迷在进行战争重演活动时制作的复刻版战地Chicken Hekka,与上面的精美图片相比好像太过“朴素”了。
第442团的日裔官兵们每逢吃上一顿带着思乡之情的Chicken Hekka都会解除疲乏,勇气倍增,继续在战场上为获得尊重和信任而搏杀。第442团在意大利和法国南部作战直至1945年5月德国投降。在一年零七个月的作战中,该团经历大小战斗数十次,战功卓著,但代价也高得惊人,伤亡超过9000人,是二战中美军伤亡率最高的步兵团。巨大的牺牲换来了崇高的荣誉,第442团也是美国陆军历史上授勋数量最多的团级单位,共有18143人次获颁各种勋奖章,8次获得总统集体嘉奖,21人被追授荣誉勋章,而紫心勋章的颁发数量更是达到9486枚!战后,第442团一度被解散,后来重建并纳入预备役部队,最后于1969年解散,但第100独立步兵营至今仍保留在美军预备役部队的序列中,其成员已经不限于美籍日裔移民了。
■ 第442团的5名日裔士兵组成的小乐队在美国国内配合宣传部门制作节目。日裔部队的奋勇作战为他们赢得了声誉,但并不足以改变大众对日裔移民的歧视态度。
■ 战争胜利后,两位第442团的伤残士兵乘坐轮椅参加该团的胜利庆典。第442团在作战期间赢得了荣誉,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全团伤亡超过9000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