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廖毅文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是一个撕心裂肺的时刻。
四川汶川县及相邻地域发生了8.0级地震。顷刻间,山崩地裂,房屋倒塌,道路毁坏,河流堵塞,数以万计的生命被压埋在废墟里。天大的灾情,重大的伤亡,举世震惊,牵动着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的心,牵动着全国13亿军民的心。危急关头,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立即作出重要指示,要求尽快抢救伤员,确保灾区人民群众生命安全;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地震发生后的当天下午,赶赴四川灾区,现场指挥抗震救灾工作;十几万解放军、武警部队和民兵预备役人员奉命紧急奔赴灾区抗震救灾。当夜,我接到了领队组织军队媒体记者在第一时间赶赴灾区,用手中的笔和镜头去记录这场波澜壮阔的人与自然灾害搏斗的任务……
一、紧急出发
准确地说,我是在吃晚饭的时候接到领队组织军队媒体的记者,赶赴四川地震灾区执行采访报道任务的。
多年的新闻工作经验告诉我,灾情就是生命,时间就是生命,我们务必要在第一时间赶到地震现场,报道灾情,传播信息,用新闻拯救生命。于是,我当即赶回办公室,与民航方面联系,询问当夜有否飞往成都的班机。民航用礼貌而又没有一丝商量余地的口吻告诉我,成都双流机场被封闭,今晚和明天都没有航班起飞的信息。“怎么办?怎么办?!”正在我一筹莫展之际,王建伟部长来电说,空军今晚可能会有专机飞往灾区,他要我迅速与空军联系,争取组织军事记者赶上最早奔赴灾区的专机,完成好这次任务。周涛副部长也要求我们在第一时间赶往灾区,将灾区的信息报道出来。我心中一阵狂喜,立即向空军有关单位申报了搭乘专机的请求。
很快,空军答复我们,西郊机场现有一架专机正在作赶赴灾区的准备,但起飞时间未定,让我等候通知。虽然专机不能马上起飞,多少有一些遗憾,但事情终归有了着落,我悬着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13日凌晨3时许,我处理完一篇关于军队抗震救灾的新华社通稿,从办公室回家躺下后不久,就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我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起了手机。电话是毕斌干事打来的,他说空军通知我们立即带记者赶赴西郊机场,乘座凌晨5时起飞的专机奔赴四川灾区。
“太好了!”我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这是一次非同寻常的出征,潜意识里我已经对执行这次任务的艰险有了足够的思想准备,除带上了军官证和必要的生活物品外,其他所有的证件我都留在了家里,并一反常态地将家中的钥匙也交给了家人,拧起了早已准备好的简单行李,匆匆赶往机场。
这时,北京的天空已微微露出一些亮色,若隐若现的灯火,高低错落的建筑,挺拔葳蕤的花木,使夜色中的北京呈现出一种略带苍茫的朦胧美。这种美,让人留恋,又让人感伤。
凌晨4时20分,我和毕斌赶到西郊机场。
西郊机场,一个熟悉而又亲切的地方。多少次,我从这里起飞去执行重大任务。今天,我将又一次从这里出征,飞向蓝天。
不一会儿,各家军队媒体的记者也陆续到齐了。但西郊机场方面告诉我们,这架专机要先飞到开封机场接送空军某部官兵后,再赶赴四川绵阳机场。此时,我们虽然心里着急,但已经没有其它的选择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大家只有一个念头,立即登机,向着灾区起飞、起飞、起飞……。
5时55分,专机载着我们一行在北京的晨曦中向灾区的方向起飞。
“再见,北京!我们一定不辱使命,不负重托,为了人民的利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7时零5分,737波音飞机降落在开封机场。
开封,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城市。说熟悉,是因为我无数次从媒体中感知这座历史名城的风土人情和名胜古迹;说陌生,是我一次也没有来过这里。
走下飞机,我们被匆匆地拉到一座军营吃完了早点,就开始返回机场。
刚才还空荡荡的机场,早已是人声鼎沸,“青年突击队”、“反坦克导弹连”的旗帜随风飘扬。一队队空降兵正在这里紧急集结,飞赴灾区参加抗震救灾。这些战士大都是“90”后的青年,他们头戴钢盔,身背行李袋,年轻稚气,精神抖擞,一种大战在即的气氛,让我壮怀不已。
这时,我看见一个高个子的战士正在往机舱里搬运行李,我走上前去与他交谈。他姓王,山东人,今年19岁,在开封空军某部服役。昨夜接到赴四川灾区抗震救灾的命令后,来不及告诉家人,一大早就赶到了开封机场。他说,一想到四川灾情那么严重,有那么多人埋在废墟里,恨不得马上飞到灾区,去为灾区人民解难分忧。我说,地震灾区很危险,会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你有思想准备吗?他坚定地点了点头说:“作为一名军人,在人民需要的时候,理应毫无保留地献出自己的一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国家培养了我们这么多年,现在人民遭灾了,我们此时不去冲锋陷阵,还待何时?”
多么好的战士!多么掷地有声的回答!我看到了“90”后青年军人对责任、牺牲、奉献的精彩诠释。什么叫听党指挥、服务人民、英勇善战,什么叫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什么叫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我几乎在一瞬间,从这个战士短短的话语中,找到了标准答案。
飞机马上又要起飞了,我一边与这位战士挥手告别,一边召集正在忙碌着将解放军紧急出动赶赴灾区抗震救灾消息,发往各大媒体的记者快速登机。
刚落座,一个熟悉的面孔撞进了我的视线,这不是原总政干部部的陈辉吗?他现在空军某师任政委,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了。
“陈辉!”我激动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也一眼认出了我,此时此刻,老战友相逢,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几年不见,又在精锐部队任职,陈辉显得更加成熟干练了。
一路上,我们有说不完的话题,但共同的心愿是尽快赶赴灾区抗震救灾。
四川灾区的群众,你们别怕,解放军来了。
绵阳,你等着我!
二、绵阳之恸
11时整,飞机抵达四川绵阳机场。绵阳军分区的同志早已在此等候。
这时,阴沉的天空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滴飘落在车窗上,飘落在地面上,使经受地震灾害后的绵阳更显凄清和悲怆。
从车窗望去,不时有受损的房屋、折断的树木和路边老百姓临时搭建的简易帐篷从眼前掠过,大街上也少有行人。昔日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绵阳市此时一片清冷沉寂,没有一点生机。好在绵阳市倒塌的房屋并不多,这多少给了我们一丝安慰。
很快,我们到达了绵阳军分区大院。
安顿好行李,我们来到了军分区大楼前临时搭建的一个四面飘雨的简易防震帐篷里。军分区徐文良政委告诉我,绵阳现在余震不断,虽然办公大楼还没有倒塌,但大楼里面受损严重,不能再进去了。只好把指挥所临时安置在这个帐篷里。
虽然帐篷简陋得有些寒碜,好在里面还有几部军用电话,可以直拨北京;无线上网时断时续,但总比没有强。记者们在听完徐政委对绵阳地区地震灾情的情况通报后,各显神通地把灾区的各种信息发往北京,再通过广播、电台和文字图片传播到四面八方。
吃过从外面老百姓那里买来的一碗清汤寡水的稀饭后,一位身着迷彩、浑身泥水、满脸腊黄憔悴的女中校冲进了防震帐篷。她焦急地向军分区领导喊道:“北川惨了!北川平了!道路交通被毁,伤员运不出来,救援人员进不去,北川完了!我是连滚带爬跑出来的。”她叫付晓英,是军分区政治部的干部。地震发生后,她与救援部队一起派往北川察看灾情。到达擂鼓镇后,通往北川的道路被山体滑坡和泥石流堵塞,她们摸黑徒步行走了三个多小时到达北川。在经历了惊心动魄一天一夜后,从北川返回报告灾情和急需的救灾物资。
“现在县城的情况怎么样?”我问她。
她急切地告诉我:“北川现在房屋基本倒塌,地震造成山体滑坡又把老城区的房屋全部推倒掩埋,数以万计的人被压在地下,无生还的可能,太惨了!”
听到这个消息,记者们马上将北川的灾情播发了出去。考虑到北川的灾情严重,我留下了部分新华社、解放军报和八一厂的记者赶赴北川采访,请他们尽最大努力将那里的灾情和施救情况报道出来。
绵阳,不是我们的目的地。这次地震,震中在汶川。我想,可能汶川的灾情比北川更严重,在目前成都机场关闭,道路损毁,许多中央媒体记者“干着急”的情况下,我们只有火速地赶赴汶川,才能将全世界都关注的汶川灾情报道出去,才能为党中央、中央军委科学决策提供第一手情况。而要赶赴汶川,除了尽快到达设置在都江堰军队抗震救灾前线指挥部,了解灾区的全面情况,取得他们的支持和保障外,在目前这种道路桥梁被毁、电力通讯中断的非常时期,别无其它选择。
于是,我带着其他记者向都江堰军队抗震救灾前线指挥部进发,但“北川”这个名字被我牢牢地刻在了心里,再也抹不掉了。
三、不眠之夜
从绵阳市到都江堰市,我们驱车走了两个半小时。
这座山水园林城市因都江堰而得名,是中国历史文化名城。李冰父子为老百姓治水的故事,在这里妇孺皆知,流传了二千多年。
进入市区,闯入眼中的是倾斜的房屋,东倒西歪的广告牌和无家可归的灾民,一种进入重灾区的感觉瞬间弥漫全身。
在一处十字路口,我们停下车来,打听都江堰军队抗震救灾前线指挥部的位置。车门刚打开,七、八个衣衫不整,浑身泥水的男女老少挤上车来,慌乱地抢占着座位。他们中,有的受了伤,用破布条胡乱地缠着伤口;有的一只脚穿着胶鞋,另一只脚穿着布鞋,鞋面上湿漉漉的,粘着泥土,裤腿高高挽起。我问一个叫谭斌的中年人:“你们是从那里来的?”他说是从汶川县水磨镇逃出来的。“你们这是要上哪儿?”他说不知道,看见我们的车门一开,误认为是公共汽车,就惊慌失措地跑了上来。谭斌今年56岁,是汶川县水磨镇众成冶炼公司的一名管理人员。地震发生后,他和同事走了一天一夜,才到了都江堰。“太可怕了,我们那里的房屋几乎被夷为平地,有很多群众被埋在瓦砾之下,幸存下来的吓得四处逃生,几分钟前还生机盎然的小镇,变得惨不忍睹。”他说:“一路上,我们艰难跋涉,翻山越岭,尽管时刻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山体滑坡和泥石流,但我的小腿还是被滚落的石块砸伤。”谭斌记不清摔了多少次跤,躲过了多少石块的袭击,才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到了都江堰。
我灵机一动,谭斌的倾诉,不正是送上门来的汶川大地震的灾情吗!于是,我赶紧让中央电台马上连线并发快讯,通过采访这位逃生的灾民,用同期声将汶川的灾情作了报道。新华社军事记者李宣良在很短的时间内采写了了一篇《解放军来了,我们就不怕了—-汶川县一名地震幸存者讲述逃生经历》的特写发往新华社。
七弯八拐,我们终于来到了设在都江堰人武部门前的军队抗震救灾前线指挥部。
说是指挥部,实际就是在一个帐篷里摆放了几张桌子、几条板凳和几部电话而已,但指挥部每个人脸上的凝重表情足以让人窒息。
灾情严重,伤亡惨重,生命脆弱,命悬一线……,“救人!救人!快救人!”“请赶快到达!”“要不惜一切代价救人!”几部电话机前,指挥员用沙哑的声音喊道。
“汶川,汶川的情况怎么样?”“有多少人?”、“部队现在到达了什么位置?”
“茂县、理县的灾情如何?”
“道路被堵,车辆无法通过,现正徒步赶往指定地点。”“好!要快,要快!”几部电话机此起彼伏地响着,指挥员一次次地用沙哑的嗓子复述着将各个部队报来的情况记录下来,又有条不絮地下达着一个个指令。
“都江堰的灾情非常严重,两所中学和一所中医院房屋倒塌,几百人埋在废墟里,部队和公安干警正在施救。”话音刚落,从门外冲进一位青年女子。她是都江堰市委的,来这里通报情况。
“走!我们快去现场采访去!”我带上新华社、解放军报和中央电台的记者,冒雨来到都江堰市中医院和两所中学前。
此时,这些地方已是一片废墟,破坏场面让人震惊。倒塌的楼房,破碎的塑料桶、门窗和学生书包随处可见,悲痛欲绝的病人亲属和学生家长情绪激动,痛不欲生。
在中医院门前,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大爷哭着对我说:“我女儿是这家医院的护士,就埋在里面。她现在还活前,我十分钟前刚收到她发来的手机短信,你们快去救救她。”
从地震发生后的当天起,武警官兵和当地的公安干警就在这些废墟里展开紧急救援。
随着一块块预制板被吊起,一个个遗体被找了出来,守候在现场的亲人们似乎没有在悲痛中倒下,仿佛从这些救援官兵的身上看到了更多的生的希望。
夜深了,雨还在下个不停。但他们不愿离去,在这里守望生命,祈祷奇迹。
四、生死跋涉
13日深夜。都江堰市人武部大楼前。
绿色帆布搭建的军队抗震救灾前线指挥部里,几部电话机响个不停。
“汶川映秀地震后,道路中断,通信中断,与外界失去了一切联系,成为一座‘孤岛’。”
“现在一支30人的突击队正在向映秀进发,但联系不上,情况也报不出来。据逃出来的人说,那里伤亡惨重。”
“成都军区又派了一支50人的后续部队正继续赶往映秀镇。”
“有多路部队正在向汶川县城方向开进,但现在联系不上,情况不明。”
……
当我从指挥部断断续续得到这些信息后,对早以按捺不住的记者说:“我们明天必须要尽快到达汶川县映秀镇,把那里的情况报出来。”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凤凰卫视来电,要与我联线。在请示了有关领导后,当晚,我将在地震灾区的所见所闻通过凤凰卫视向全球华人作了多次报道。
从地图上看,都江堰市距汶川县映秀镇直线距离30公里,中间隔着河流、山川。但从目前掌握的情况得知,都江堰到映秀镇的213国道因地震造成山体滑坡全线中断,75%的道路被损毁,碎石、泥浆、滑坡、塌方随处可见,翻山越岭不仅需要过人的勇气,更需要比平时多几倍的力气。
我们准备采取先水路后徒步的方式向汶川映秀方向挺进。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记者们随便在找了角落坐下休息。天大的灾情,焦虑的心情,如山的责任,糟糕的天气,使大家久久不能入睡。好不容易盼到天亮,我们召集新华社、解放军报、中央电台的记者,来到了都江堰紫坪铺水库大坝的临时渡口集结,准备搭乘成都军区某集团军300名勇士10人一组的冲锋舟沿岷江逆流而上,向目的地——汶川县映秀镇驶去。
我们几个穿上救生衣,共乘一艘冲锋舟,在波浪翻滚的江面上逆流前行。江面上,混浊的江水挟着大量的房梁、门板、树枝和一些生活用品迎面扑来,让人的心中顿感沉重。在经过一个叫狗脚湾的峡谷时,我们突然遭遇山体塌方。霎时,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两岸高耸入云的峭壁因泥石流塌方导致的山体滑坡形成的土黄色的泥沙石块,如同被炸药引爆,烟尘四起,从数百米的山崖上从天而降,把狭窄的江面砸得咚咚直响,激起冲天的水柱。“好险!快冲过去!”然而,鬼使神差,生死关头,冲锋舟发电机突然熄火,失去动力的冲锋舟,在江流的冲击下象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向岸边缓缓漂去。刹那间,天崩地裂的巨响又一声传来,山上滚落的巨石,在峡谷中腾起阵阵烟尘,“不好了,又塌方了,快用手、用桨划出这片危险地带。”我大声的喊叫着,同行的记者和驾驶冲锋舟的战士拿起桨来,拼命地把冲锋舟划向江心。由于用力不均,冲锋舟在江面上打转转,一种对死亡的恐惧使我们双腿发软。谢天谢地,好在冲锋舟在江面上旋转挣扎了十几分钟后,被一艘返航的冲锋舟发现,把我们救出了险境,大家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冲锋舟大约在湍急的江面上行使了半个小时后,我们到达了阿坝铝厂。阿坝铝厂已是断壁残墙,附近的道路、桥梁均被毁坏,两辆汽车被滚落的山石砸烂后,悬挂在公路旁的树枝上,山坡上到处都是泥石流冲刷后留下的痕迹。泥石流把河道堵住了,冲锋舟再也不能前行了,我们只好沿着堵塞的盘山小路徒步向映秀镇方向跋涉。
一路上,不时有三五成群从映秀镇撤离的群众与我们相遇。他们有的头缠渗血的纱布,用布条吊着胳膊;有的支着拐杖,用手搀扶着受伤的亲人;有的用简易担架和滑杆抬着从废墟里抢救出来的伤员,一步步向前挪动,一张张惊恐的脸上带着无助和悲伤。一个中年妇女握着一根木棍,拖着受伤的双腿正艰难地向紫坪铺方向行走,我迎了上去,刚喊了一句:“老乡!”这位中年妇女便大声地痛哭起来。她告诉我:“映秀镇房屋大都倒塌,死伤惨重,你们快去吧!”我问她,你家里的情况怎么样?她说:“公公婆婆都被砸死了,小孩和丈夫也找不着了,现在全家就剩下我一个人了,今后可怎么办呀?”我不断地安慰着她,直到她的情绪平静了,才与她告别。一位满脸是血的小伙子对我说:“由于停水停电,现在映秀镇的人已经不多了,大部分幸存者都陆续聚集到都江堰的紫坪铺。”好心的他还将自己手中的木棍送给了我。他说,我马上要坐解放军的冲锋舟了,这根木棍用不着了,送给你,你一路上要多加小心啊!我亲眼看见在这条路上好几人被山上滚落的石头砸死砸伤。
我们一行五人继续沿着陡峭的山路艰难地行进着。
这条路的艰险,不是亲临其境真是难以想象。这是怎样的一条路啊!路基扭曲,余震不断,塌方不断,泥石流和山上的石块不停地滚落下来,稍有不慎就会砸得粉身碎骨。地震造成的泥石流和塌方,把原先的盘山公路堵塞得无影无踪,连日的绵绵细雨,使酥松的山体显得更加泥泞,一脚踏进去,烂泥浆便淹没了脚背,只露出小腿。而脚下的山体同样狰狞,地震损坏的路基被划出一道道裂缝,深不见底,让人毛骨悚然,触目惊心,一旦坍塌,我们就会从几十米甚至百余米的悬崖峭壁跌落下去,葬身湍急的岷江之中。在经过两个山包连结处时,我不慎被一块石块绊倒,松散的石堆挟着我向山下滚去,手中的木棍也从手里滑落,掉进了岷江,幸亏有一个树根被我一把拉住,才与死神擦肩而过。
在经过了近五个小时的艰难跋涉后,我们终于穿过这片死亡地带,到达了汶川县映秀镇。
五、映秀,不哭!
当翻过一道山梁,一栋栋东倒西歪的楼房出现我的面前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映秀镇变成了一片废墟。几栋勉强支撑的建筑,也已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轰然倒塌。
漩口中学更是惨不忍睹,几栋教学楼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地上。一栋旗杆上插着红旗的主楼,有三层教室埋在了地底下,只剩下一个塔楼扭曲地戳在地上;另一栋灰白色的教学楼都被震酥了,仰面斜插在地上,仿佛用手一抓就会被捏得粉碎。
漩口中学前面宽敞的坝子中,人声嘈杂,一片狼籍。潮湿的地面上,摆满了躺在担架上、门板上、塑料布上的受伤群众,远远看去花花绿绿的一大片,呻吟声、叫喊声,不绝于耳,十分悲惨。烈日的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来,伤员的亲属们找来一块块床单或塑料布,为他们遮阳挡风。
漩口中学北面的街道上,几乎见不到行人,大片的房屋倒塌,砸扁的汽车和损坏的家什随时可见,只有偶尔见到救灾的官兵抬着遇难者的遗体和幸存的生命在奔跑。
映秀,这个昔日秀丽的小山镇,一夜之间成了全世界关注的焦点。据当地居民讲,有着一万二千多人的小山镇,目前幸存者不到五千人。
在地震发生的当天,解放军和武警部队官兵就紧急出动向这里进发,展开生死大营救。虽然他们从开进映秀到紧急搜救连续奋战了四十几个小时,衣服粘满了尘土,手掌磨起了血泡,双脚也被钢筋水泥划伤了,有的甚至累得都不想说话,但只要战斗的号角吹响,他们又在瞬间抛掉疲惫,精神抖擞地继续冲锋陷阵。
一块块楼板被移开,一堆堆瓦砾被清除,多少给劫后余生的人们带来了一丝安慰。每当焦急守候在现场的人们,看到自己亲人的遗体被找到,或者有活着的生命被救出时,马上会引来一阵阵悲怆的哭声和叫喊声。
“我在这里已经守候了二天二夜了!”一位73岁的张大爷告诉我,他11岁的孙子被掩埋在映秀小学的废墟下。每次有孩子的遗体被抱了出来,他都立即围拢上去,分辨是不是自己的孙子。他对我说:“这里的每一分钟都对我是煎熬,这么多娃儿没了,万剑穿心哪!”
在漩口中学的救援现场,当战士们搬开一块垮塌的楼板时,我被眼前一幕惊呆了。一名年轻的女教师跪扑在废墟里,双臂紧紧搂着自己的学生,像一只展翅欲飞的海燕,用瘦弱的肩膀顶住沉重的水泥板。她的学生得救了,而这位可敬的女教师却永远离开了这个让她无限眷恋的世界。
在映秀镇坝上的一个砂堆上,我看见了昨天晚上带着敢死队率先进入映秀的某集团军军长许勇,我们不约而同地把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传递着复杂的情感和山一样沉重的责任。他说,“早进入一秒钟,就可能多救活一个人。我部的官兵们一到映秀就开始紧急搜救,他们有的已经二十几个小时没合眼了,有的甚至顾不上喝一口水。”我想对许军长说点什么,但此刻任何语言,似乎都是苍白和多余的。
下午15时50分,一架米—171直升机盘旋而下,降落在映秀镇坝上的一块空地上。机舱的门打开了,人们惊喜地发现国务院总理温家宝来了。顿时,经受着生死之恸的人们纷纷地从四面八方涌到了自己的总理身旁。温总理一下直升机,就走到躺满伤员的坝上,询问灾情,查看伤势,当看到有的群众伤势严重,奄奄一息时,共和国总理与受灾的人民一起多次落泪。
“乡亲们,你们受苦了,地震发生后,党中央、国务院非常关心你们,时刻惦记着这个地方。我们现在要想一切办法把伤员救出去。今天下午已经救出了50多名伤员。现在我们正想方设法增加直升机,继续加大运输力量,以使更多的受伤群众得到及时救治。”温总理对聚拢过来的干部群众说。
一位躺在地上50多岁的受伤妇女拉着温总理的手,诉说着失去亲人的悲痛。温总理俯下身来,不停地安慰着这位大娘。他站起来对着大家说“看到你们现在的困难,看到死伤的群众,我们心里非常难过。我希望大家面对困难,坚定信心,相信党和政府,并且通过自己的努力战胜这场灾害,重建美好的家园。”亲切的话语,坚定的神情,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据有关资料披露:地震发生后仅18分钟,解放军应急预案就紧急启动。震后三天之内,就有13万解放军、武警官兵和民兵预备役人员投入救灾,向灾区投送食品、药品和各种救援物品145吨,抢修道路数百公里,转移灾民10多万人。
《印度时报》说:“中国每逢重大自然灾害,冲在前面的总是军人。”《华盛顿时报》报道:“中国政府以有效和坚决的方式作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迅速反应”。路透社评论说:“共产党迅速调集人力,公布消息,控制局面,这些举动反映了其执政方式的变化。”
老乡,别怕!映秀,不哭!有党和政府在,有人民军队在,你们一定会战胜灾难,重建美好家园。
六、在“黑鹰”上
因有新的任务,下午5时许,我随成都军区某陆航团运送受伤群众的“黑鹰”直升机,从映秀镇返回成都凤凰山机场。
刚落座,就看见两个战士抬着一个眼缠纱布的小姑娘飞奔而来。
直升机上的伤员多,小姑娘被挤到了我的跟前。她大约十三、四岁,穿一件蓝色的牛仔上衣,双眼被纱布缠绕着,因时间久,渗出的鲜血把纱布染成了褐黑色。更让我惊愕的是小姑娘的后脑勺被砸出一个坑,褐黑色的血迹与纱布粘连在一起,但她紧抿着嘴,一声不吭,扶着机舱壁坐在地上,我被与她年龄不相称的坚强和勇敢所打动。
为了让伤员舒服些,我在机舱里调整他们的位置,小姑娘大概从声音中猜出了我的年龄,摸索着拉着我的手说:“叔叔,我们这是去哪里?”真是一个聪明的姑娘,虽然我看不见她的眼睛,但我从她急切的声音里,听出她的求助和焦虑。我连忙说:“成都,送你去治伤!”小姑娘告诉我,她是映秀中心小学六年级学生,12日下午2时28分,灾难降临了,顷刻间,地动山摇,翻沙走石,狂风大作,尘土飞扬,刚才还欢声笑语的教学楼转眼间坍塌成为一片废墟,只传来此起彼伏的微弱求救声。小姑娘当时在四楼走廊上,被甩下楼来,没有被房屋掩埋,幸运地躲过了一劫,但她的头部和双眼被摔伤了。
她说她被人从学校抬出来后,一直躺在镇上的坝子上等待救治。“你的父母呢?他们知道你受伤了吗?”她摇了摇头说:“我到处打听他们的下落,但没有音讯,也不知生死。”我问她的眼睛能看见吗?她说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一片红色的光晕。
“你叫什么名字?”她告诉我了。因直升机上噪音太大,我没听清楚,见她伤势严重,不忍心再问她。
小姑娘毕竟还是个孩子,也许觉得跟我熟悉了,不用掩饰内心的惊恐与不安,过了一会儿,她对我说:“叔叔,您抱紧我,我怕。”我说:“别怕!到了这里,一切都安全了。”她问我:“叔叔,你是解放军吗?”我对她说:“我是解放军。”她马上把头靠在我的肩上,说:“哦,如果你是解放军,我就不怕了。”我怕她说话太多,引起头部和眼部出血,轻轻对她说:“你先休息一会儿。”
连日的伤痛、饥饿和惊吓,使小姑娘十分疲惫,靠在我的肩上睡着了,由于直升机的颠簸,她的头在我的肩上左右摇晃,我轻轻地用手支撑着,以免扭伤脖子。
不一会儿,她惊醒了。小姑娘再次对我说,“叔叔,我怕。我刚才做了一个恶梦,到处都是死人,我还梦见我的老师了。”“别怕,叔叔陪着你!”我对她说道。“叔叔,成都到了吗?”我说“快到了!”“叔叔,你到成都后一定要把我交给医生,我举目无亲,不要不管我,好吗?我要治好眼睛,找到我的爸爸妈妈,我还要读书。”
多么细心的孩子啊!这种带着心灵渴求的细心和信任,让人心酸。我的眼睛湿润了,我对她说:“放心吧!我一定把你交给医生,送你上了救护车再离开。”
“谢谢你,解放军叔叔!”
十几分钟后,直升机安全降落在成都凤凰山机场。
机舱门一打开,我立即把小姑娘交给迎接伤员的医护人员,看见她被抬上担架,送上救护车远去,我才放心地离去。
送走了映秀镇这个坚强中带着求助和惊恐的小姑娘,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少年强则中国强。从她的身上,我看到了灾区的孩子们在灾难和伤痛面前自强不息的高贵品质,看到了中国未来的希望。
七、最后北川
北川,是一个我不愿意提起,而提起后又放不下的地方。
北川,在我的心灵上已经淤结成一个血痂。每次碰到它,心就会隐隐作痛。
我们在得知汶川县城的灾情并非想象的那样严重后,决定15日凌晨驱车从都江堰出发,经过绵阳,前往北川。
北川,是大禹的故乡,有1400多年的历史,集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为一体,全境峰峦起伏,沟壑纵横,集奇、险、秀于一身。
汽车在一个叫“任家坪收费站”的地方,被大量运送物资和抢救伤员的车辆堵住了。“任家坪收费站”的“任”字被震歪了,右边的偏旁“壬”掉在地上,我们只得弃车步行。迎面而来的是一个个头缠纱布,拄着双拐,脸上带着悲哀和无奈的伤员,但他们都很坚强,互相搀扶着蹒跚而行。有的身上还背着从废墟里抢救出来的一些日用品,作为对过去家园的唯一纪念。
从任家坪收费站到北川县城有一条盘山公路,也是这个羌族自治县通向外界的唯一通道。地震前,这条盘山公路平整宽敞,车水马龙,两边绿树成荫。而如今,地震造成的山体滑坡和泥石流,把公路堵得严严实实。由于地壳的变动,路面被挤压成一块块巨大的碎片,高低错落、横七竖八地躺在路基上,有几处还被隆起得像一座小山丘,横在人们面前,人徒手是很难通过的,更别说车辆了。更为可怕的是,山上不断有巨石滚落下来,路面上已有几辆汽车被砸了个稀巴烂,车座上血迹斑斑。
公路两旁的房屋全部倒塌,木制的房梁及构件,有的杂乱无章地躺在地上,有的冒着烟,有的怒指苍穹,仿佛在责问老天为何不公,酿成如此人间惨剧。
我们只得另辟蹊径,沿着盘山公路的方向徒步向北川进发。
前几天的连绵阴雨,将山体浸泡得又湿又滑,一脚踩上去,松软的泥土就会粘在鞋底上,我们趔趔趄趄、磕磕碰碰一步步向前艰难的移动。当行走近1个小时,拐过一个“S”的山腰时,从北川县城逃生出来的一位老乡告诉我:“前面就是北川县城!”。
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在连绵起伏的环山之间,有一片形似锅底的开阔地,一条清澈的河流穿城而过,北川县城就建在这片富庶的土地上。如果不是地震灾难,这是一个多么秀美宁静的山城啊!可现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悲惨绝伦的景象,老县城房屋基本倒塌,夷为平地。新县城所剩不多的还未完全倒塌的楼房也歪歪扭扭地倾斜着,惨不忍睹。
“太惨了,北川完了!”北川县税务局的一名女职工对我说。地震那天,她正在家里休息。突然,房屋开始剧烈摇晃,她站立不稳,被摔倒在地。她挣扎着爬起来,推开窗户,只见窗外尘石飞扬,巨大的断裂声、倒塌声和呼救声向她袭来,她从没见到过这样的场面,浑身发软,半天没缓过气来。待尘土落定后,她几乎被吓懵了,北川老县城没了,被坍塌的山峰包了“饺子”。即使残存没倒的几栋房屋也受损严重,庆幸的是她们税务局刚修的宿舍楼没有倒塌,躲过了一劫。
她从楼房里跑出来后,从老城区逃出来的灾民说:“太恐怖了!地震发生时,老城区的楼房先是左右摇晃,倒塌了一大片。没有倒塌的,又被移位的山峰推着向前移动了100多米,然后被坍塌的山峰覆盖掩埋,只剩下一片黄土堆,里面鲜有人逃出,数以万计生命,几乎在同一时间全部遇难。”
进入城区,街面上到处都是砸扁的汽车、摩托车和山上滚落巨石,丢弃的衣物、鞋子比比皆是,许多临街的门面被巨石砸得千疮百孔。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街上,有老人、妇女和儿童,还有不少中年人。他们有的盖着破布,有的仰面朝天,还有表情痛苦,扭曲着身体……,这些大多是从房屋里逃出来冲到街面上,被从山上滚落下来的巨石砸死的。因为当时尘土遮天闭日,睁不开眼睛,防不胜防。顷刻间,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一种巨大的悲痛和对人生的不可把握,在我的心底泛起了一种深深的悲哀。
“看,那个大石头下面倒立着一条腿。”同行的光明日报记者指给我看。我一看惊呆了,一块硕大的石头把街面砸起一个深坑,石头的三分之一陷入地下,一条脚穿皮鞋和蓝色裤子的腿倒立在石缝里,遇难的身体被卡在了深凹的地面与石头边缘之间,象一个树桩立在那里,给人一种不忍触目的强烈视觉冲击。
光明日报记者告诉我,这是一位应届高中毕业生,今年18岁,昨天来到这里时,他还处于浅昏迷状态。他对记者说,他很想考大学,走出北川,开创新的生活。可是,由于道路被毁,大型工程机械进不来,无法搬动卡压在他身上的巨石。为了延长这个学生的生命,记者还给他留下了从成都带来的一块汉堡和一听可乐,鼓励和安慰了他半天才离开,可今天再次走到这个地方时,这个学生已经气绝身亡,可乐和汉堡原封未动地摆在那里。
在北川新城区的一个茶叶商店门前,几个来自荷兰、德国和加拿大国际医疗队的救治人员对我说:“太可怕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惨状。但在这场罕见的地震灾害面前,中国人民表现得很团结,很勇敢,很了不起,太让人敬佩了!”。
我继续在新城区破烂不堪的街道上前行。此时,街面上商家大门敞开,商品散落了一地;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最后几乎见不到人。只有失去主人的几条狗和猫,因饥饿瘦得皮包骨,在家门前的街面上游荡,它们对主人不掺杂质的忠诚,可能会让有些人脸红。四周静寂得瘮人可怕,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袭上心头,耳根边也感觉到有一股阴风“嗖嗖”刮来,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拐过一个丁字路口,我看见一队队组成搜救小组的战士拿着镐锹,在一栋栋倒塌的居民楼大声呼叫:“有人吗?”“下面有人吗?”“我们救你来了,请回答!”,然后走进废墟,蹲下身子,侧耳倾听是否有生命迹象。他们这种对生命不抛弃、不放弃的执着态度,在北川的断壁残垣映衬下,闪烁着绚丽的人性光泽。
“千方百计进入北川,时间越早越好!救人、救人、再救人!”由于天气恶劣,连续降雨,北川城区山体滑坡非常严重,大型机械设备根本无法进入,率先到达北川县城的解放军和武警官兵就用手和简单的工具展开拉网式的生命搜救,从废墟下挽救了许许多多宝贵的生命。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大家都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付出百倍的努力!”
突然,我听见有个战士对同伴大声喊到:“这儿有人,快来!”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怦怦”地狂跳不止。只见一个战士冒着余震的危险,钻进了断裂的水泥板空隙,用稿不停地向外掏挖破碎的砖块和水泥板。霎时,一块混凝土失去平衡坍塌下来,重重的砸在了这个战士的肩上,渗出的鲜血把军衣都染红了,战友们把他肩上的混凝土移开,拉他去包扎。他恳求道:“请让我把他救出来吧!”看到这个情形,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是一股什么力量驱使着这个战士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搜救幸存者。我走近前去,与之交谈。他是驻滇部队某部一名战士,姓李,云南人。他对我说:“我们是人民子弟兵,抢救人民的生命财产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就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决不放弃任何营救的机会,即使冒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多么质朴的话语,多么美好的心灵。“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只因为我对这片土地受得深沉。”汶川大地震是一场巨大的自然灾害,举国为之殇。但在苦难面前,几十万军民团结一心,众志成城,在废墟里全力搜寻,让一个濒临消逝的生命起死回生;十三亿中华儿女拧成一股绳,民族凝聚力空前提高,用爱与被爱诠释着血脉亲情,创造着惊天动地的生命奇迹,让世人见证了生命至上的人性之光,使一个饱经磨难的民族挺起了不屈的脊梁。
在撤离北川的途中,我在一个山坡上遇见两个小伙子。他们的家都在北川县城,父母和亲人都遇难了,但他们没有撤离北川,而是每天坚守在这里,一旦发现有幸存者被抬出来,他们马上就紧急呼叫救护车抢救伤员。他们对我说:“家没有了,我只有留下来,与解放军一道,为受伤的群众做一些及所能及的事情,才是对我亲人最好的告慰。”
坚强的小伙子,坚强的北川,你们的一席话让我震憾,更让我坚信北川没有死,北川还活着。
站在山坡上,我回过头来,最后眺望这座流血不流泪的山城——北川。
让我们用泪水祭奠逝者,用感动集结力量,用苦难祈祷明天。
八、面对死亡
2008年,对于十四集团军某防化团的士官班长熊永祥来说,是极不平凡的一年。
27岁的他,正是青春飞扬、朝气蓬勃、充满理想的年华,如果不是汶川大地震这场灾难,废墟、死亡、遗体这些冰冷、血腥、残酷的可怕字眼,似乎永远也与来自贵州的他挨不上边儿。
然而这一切,被一纸命令改变了。
5月15日上午,熊永祥所在的防化团接到了奔赴四川灾区抗震救灾的命令。
军令如山倒。几乎是在接到命令的同时,他和战友们就乘坐上了开往灾区的专列,经过二十多小时的长途跋涉,从云南昆明到达了四川绵阳。然后,摩托化机动到了灾情最为严重的北川。
一进北川,熊永祥被眼前的满目疮痍惊呆了,整个城区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即使没有倒塌的少数几栋建筑也被震得东倒西歪,从山上滚落的巨石又把这片废墟砸了个稀巴烂,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无家可归和寻找亲人的人们,凄凉悲怆的呼喊声在空气里回荡,街面上一具具尸体横陈着,有的横七竖八地屈卷着,有的被倒塌的墙壁砸压着,有的身体残缺不全,露着白骨,还有的死不瞑目,一位穿灰色夹克衫的中年男子尽管死亡多时,但一只手还向上伸着作挣扎状,仿佛要抓住什么,又仿佛在怒问苍天,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要这样造孽?
熊永祥的心被深深刺痛了,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他后悔来得太迟了,应该早点来就好了,可以为灾区人民多分担一点,为他们排忧解难。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快投入到抗震救灾的斗争中去。
上级给熊永祥所在防化团的任务是搜救生命、清理运送遇难者的遗体,然后消毒、掩埋和防疫。经过紧张的搜索,战友们断断续续地把散落在城区各个角落的遗体,都集中到了这个空旷的场地上,远远望去,密密麻麻,多得数不过来,熊永祥从来也没见过如此多的尸体,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死亡的气味,一种悲痛压抑的情绪,在他的胸中酝酿着、奔涌着,继而产生了一种无穷的力量,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力从悲来。
第一天的搜救行动,熊永祥就清理出了二十多具遇难者的遗体。这些遗体,大多数是被山上滚落的巨石砸死的,其中一具脚穿红色丝袜和高根鞋的女人遗体,上半身几乎被石头砸的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臀部和两条腿交叉在一起,让人触目惊心、悲愤不已。熊永祥小心翼翼地把这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抬到一块空地上,给她洒上了干燥粉和消毒液后掩埋了,他在心里默默对这具无名女尸说,你安心地上路吧,愿你在天堂不再有灾难。
当听人说起北川华新超市废墟里还有呼救的声音传出,营长和连长马上带着熊永祥和战友们赶了过去,只见一群武警和市民正在废墟里紧张搜救,他们挖了几个小时也没有找到幸存者。华新超市此时已是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危在旦夕,但他们临危不惧,马上开始作业,恪守着生命第一,救人第一,不抛弃、不放弃的誓言。不一会儿,他们就挖掘出一个3米深的大坑,手,磨破了,衣服,湿透了,也全然不顾,一直作业到夜幕降临,四周漆黑一片,终于拿着手电将这名遇难者找到,可惜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有一次,熊永祥在清废墟时,挖出了一具遇难者的遗体,死者脖子以下都被砸烂了,只剩下头颅,由于时间太长,死者的面部都坏死变黑了,既猜不出年龄,也不知道性别,只看见一口白牙显露出来,瘆得他一想起这个画面就呕吐不止,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连熊永祥自己都不敢相信,从小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的他,面对这场罕见的地震灾害给人民的生命财产造成的巨大损失和惨不忍暏的遇难者遗体,他的内心没有一丝恐惧,也不排斥零距离接触,就像这些遇难者都是自己的亲人和朋友,除了从心灵深处泛起的悲痛和惋惜,只想尽快地让他们入土为安。
大灾过后必有大疫。为了不让大疫发生,熊永祥与战友们每天在北川分片清理掩埋尸体,设卡逐点消毒,他们头顶骄阳,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每人每天工作近十个小时,洒消毒液一百多公斤,一天下来,每人的防护服里能倒出两三斤汗水。这种逼近体能极限的高强度作业,让不少战士累得昏倒了,醒来后又马不停蹄地奔赴第一线。由于正值汛期,北川大雨倾盆,临时营地地势低洼,水流不出去,把战友们的帐篷淹了,营地烂泥遍地,战士们只得雪上加霜地穿着防护服下水清淤。
除此之外,熊永祥与战友们每天还要面临着生死考验。余震,像一个不谙世事孩子的脸,说变就变,说来就来,让人措手不及,防不胜防。刚来到灾区时,发生余震,战士们很害怕,后来就习以为常了。有一天凌晨,天还没有完全亮,突然间,天摇地晃,巨大的石块从山上滚落下来,砸在公路上,砸在街道上,刚刚清理好的路面又一片狼藉,连队只好马上起床组织收拾。
子弟兵用辛劳的汗水清理了废墟,有效地控制了流行病的发生,被灾区人民称为累不垮的钢铁战士。他们把官兵的功德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娘抱着一个战士泣不成声地说,娃儿,我们遭灾了,让你们受苦了。硬把分配给她的几包方便面塞到战士的手中。还有的受灾群众看见部队缺吃少喝,主动地送来了从废墟里找来的食品,送来了从救济站里领到的饮用水。祖国大家庭亲如一家的氛围,让熊永祥和救灾官兵很受感动,从中体会到了军人的价值和军民鱼水深情。
在谈到来到灾区的收获时,入伍八年的熊永祥动情地说,为人民的安危冲锋陷阵,责无旁贷。在北川的五十多个日日夜夜,是我军旅生活最值得纪念的经历,也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财富和荣誉。
九、漩口情深
5月17日。汶川漩口。
当从抗震救灾联合指挥部得到胡锦涛总书记一行,今天要到汶川县漩口镇视察的消息后,我立即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记者王亮等人驱车前往。
5.12汶川大地震发生后,地处高山峡谷地貌的汶川县全境遭受到严重的破坏,许多乡村夷为平地,数以万计的人罹难,通讯、电力、供水全部中断,道路、桥梁、隧道多处被毁。
沿着刚刚艰难打通的都江堰市通往汶川漩口镇狭窄的盘山公路颠簸前行,只见道路两侧,一侧是峭壁和随时都会坍塌的山体,一侧是奔流湍急的岷江。路面上,到处都是从山上滚落的巨石、被巨石砸出的深坑和断裂的裂缝。两个长约几公里的隧道里多处开裂,坍塌的混凝土块、砸烂的汽车还趴在道边,让人倒抽一口凉气。
胡总书记一行将要行走在这样一条险情不断的路上视察灾情,看望群众。我们一边前行,一边为党的总书记心系灾区、身体力行所感动,并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他一路平安。
10时25分,胡总书记一行在经过多处塌方路段、临时架起的便桥和已经开裂的隧道后,抵达群山深处的汶川漩口镇。
漩口镇是汶川县受灾最严重的乡镇之一,到处断壁残垣、瓦砾遍地。
一下车,总书记就快速地向站在路口迎接他的当地干部和救灾部队的领导走去。当地干部和救灾部队的领导看见总书记冒着危险来看望他们,十分激动,握着总书记的手久久不愿意松开。总书记急切地询问全镇有多少人伤亡?有多少房屋倒塌?伤员是否得到了及时救治?到各个乡村的路通了没有……。当听说伤员和大部分群众都已转移出去,总书记才放下心来。
漩口镇供电所已成为一片废墟,一些武警部队官兵和公安消防队员正在这里清理废墟、搜救群众。听说倒塌的房屋下面还有被埋群众,胡锦涛立即同四川省和部队、公安的负责同志现场研究救援工作。总书记叮嘱大家,要加强领导,相互协调,发挥各种救援力量的优势。哪些地方掩埋的群众多,就要把专业救援队伍赶紧派往那里,把生命探测仪等先进设备及时送到那里。
看到千疮百孔的漩口镇,时刻把人民的冷暖挂在心间的总书记面色十分凝重。连日在重灾区奔波劳累,他的身体消瘦了,眼睛熬红了,皮肤晒黑了,声音也沙哑了。总书记说,现在许多村的灾情还不清楚。部队的同志、地方的同志要结合起来,组成小分队,尽快赶到村里。能走水路的走水路,能走陆路的走陆路,没路的地方就靠腿,要尽快进去,搞清楚灾情,解决群众眼前的困难,对伤员进行及时救治。
踏着高低不平的山路和碎石瓦砾,总书记来到了一幢摇摇欲倾的危楼前,只见一些解放军和武警官兵正在这里搜救群众,总书记走上前去,一一向他们握手致意,要求大家继续把救人作为重中之重的任务,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要尽最大努力,把灾害造成的损失降低到最低程度。
这时,又发生了一次明显的余震。总书记关切地对大家说,现在还有余震,房屋也不结实了,你们自己也要注意安全。总书记的一番话,让在场的人十分感动,大家齐声表示,一定全力救援群众,请总书记放心。
据国务院新闻办提供的资料,截至地震发生后的六天内,全军和武警共出动救灾人员113080人,救灾飞机1069架次,救灾军列92列,动用大型运输车、吊车、冲锋舟等各型装备11万台(件),派出医疗队、防疫队等115支,调动各类物资7.8万吨,从废墟中挖出被埋人员21566人,救治伤员34051人,转移安置灾民205370人,抢修道路557公里。
位于漩口镇的阿坝铝厂,也是这次受灾严重的一个企业。厂里房屋大多倒塌,许多大型设备受到重创。胡锦涛来到铝厂详细了解灾情,企业负责人告诉总书记,这是一个新建的厂,原计划5月13日投产,不料12日发生了特大地震,企业损失惨重。总书记听了,亲切地安慰企业负责人,请他转达对全厂职工的慰问,勉励大家增强信心,在搞好抗震救灾的同时,着手规划恢复生产,重建企业。
返回的途中,在白云顶隧道口,一队身着迷彩服、戴着红十字袖章的救援人员正在徒步行进。胡总书记让车停下,走到他们中间,同他们亲切交谈起来。当得知他们是来自海南公安边防医院的医务人员,刚从漩口镇赵家坪等几个村挨家挨户巡回救治伤员回来,总书记关切地询问起村里的情况。听说村里群众吃饭、喝水、用药都有了保障,大家情绪比较稳定,总书记说,我们的救援队伍都深入到每个村,把群众基本生活安顿好,我心里就踏实了!
法国前总理拉法兰感叹:“胡锦涛主席和温家宝总理在抗震救灾中表现出的专注和积极态度,值得所有外国朋友尊重和赞扬。”德国《时代》周刊在一篇《所有中国人都站在了党的身边》的文章中说:“如果把政治领导人的身体力行作为衡量标准,那么北京的反应速度要比东京和华盛顿迄今为止所发生类似灾难时反应速度要快得多。”
中国,一次又一次地让世界投来了惊羡的目光。
十、进入汶川
地震后余震不断,进入汶川的公路刚修好,又被泥石流堵塞了,我们几次前行受阻,只得搭乘成都军区陆航团的米—117直升机从成都凤凰机场飞往汶川。
经过近1个小时的飞行,机械师告诉我,汶川到了。从舷窗往下望去,汶川坐落高山峡谷之中,县城依江而建又高低错落。地震造成的山体滑坡,使唯一的一条通往汶川县城的公路多处塌方,可以看见有几辆黄色的工程车,在因泥石流形成的土黄色陡峭的山壁下抢修。
米—117直升机在县城一个较为平整的河滩坝上降落。我们来到汶川县城,发现城区房屋倒塌并不太严重,但都出现大面积裂缝,街道两边楼房底层的一些店铺玻璃门窗被震碎,有的房屋屋檐被震垮,让人惋惜的是有几栋刚刚竣工的居民楼,也被震成了危房。但整个汶川县城秩序井然,一些商店还在正常营业。
5.12这场罕见的大地震,使处于震中的汶川县城,道路堵塞,通信中断,电力中断,桥梁被毁,成为一座“孤岛”,与外界失去了一切联系。
汶川的灾情和人民的安危不知牵动了多少人的心。
13日23时15分,武警某师参谋长王毅和他的挺进小分队最先进入汶川县城。14日晨,由四川省军区副司令李亚洲带领的先头部队和武警部队增派的共千余名官兵,在连夜急行军后也抵达了汶川县城。他们顾不上喝一口水,立即展开紧急救援。“子弟兵来了!解放军来救我们了……”翘首以盼的汶川人哽咽着奔走相告,他们成了这个震中小山城的生命希望。
庆幸的是汶川的灾情并不是想象的那么严重。据初步了解,汶川县城及周边5个乡镇死亡500余人,受伤3000余人,还有八个乡镇暂失去了联系。但解放军和武警官兵的到来,使汶川的抗震救灾工作紧张有序地运转起来。一队队官兵开赴各个救灾点,展开拉网式搜救,尽一切可能最大限度地营救的受困群众;一队队官兵背着救命的粮食矿泉水和急需的药品进村入户,送到受困群众手中;一队队官兵在县城展开巡逻执勤工作,在重要目标开始设立哨位,使汶川县城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当听说武警水电部队指挥所就在汶川县城时,我们驱车前往。没想到接待我们的是总政宣传部的老领导、现任水电部队政委的贾方亮。几个月不见,他消瘦了,也晒黑了,他详细地介绍了武警水电部队为了打通汶川的“生命线”,全体官兵不畏艰险,日夜施工的情景。他说,正是这条生命线的打通,使汶川县受伤的群众及时转移了出去,让救命的粮食和药品运送了进来,稳定了社会秩序,保证了受灾群众的基本生活需求,受到了人民群众的衷心拥戴。
返回直升机临时降落点的途中,我们迷了路,下车问路时,遇到了两个十八九岁的汶川小姑娘。她们一看见我们穿着军装,执意要为我们带路。这两个姑娘,一个姓王,二十岁,汉族;一个姓周,十九岁,羌族。她们的家都在汶川县附近的乡镇,是来县城打工的。我问她们家里的情况怎么样?她们说,虽然家里的房子在地震中垮塌了,但庆幸的是家人没有受伤,现在都转移到家门前空地搭建的帐篷里,每天的一日三餐都有保障。虽说目前面临着许多困难,但党和政府在尽全力保障我们的基本生活,相信困难是暂的。
我一看时间还早,就让她们带我去她们家看看。几分钟后,一个村庄出现在我的眼前。转过一个路口,小姑娘们告诉我,她们的家就在这里。这时,一位50多岁的中年人正在一个倒塌的农家小院的废墟中寻觅着什么。 姓周的小姑娘告诉我,这个人就是她的父亲。我走上前去,才知道他在倒塌的房屋里刨被掩埋的粮食。他对我说:“现在国家尽了最大的努力帮助我们恢复生活生产,但灾情这么严重,受灾的群众这么多,我们不能全部向国家伸手,要自力更生,生产自救,把能用的东西找出来,尽量减轻国家负担。”
听着他发自内心的一番话,我被深深感动了。淳朴善良的灾区人民顾全大局,深明大义,在困难面前坚强不屈、百折不挠的精神,让我感受到了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力量源泉。我相信,灾区的人民一定会战胜困难,度过难关,在废墟上建设一个更加美好的家园。
祝福你,坚强的人民!
祝福你,不屈的汶川!
十一、汉旺,汉旺
在绵竹市汉旺镇的中心地域,有一座欧式风格的钟楼。钟楼上,镶嵌着一只白色底盘、黑色指针的座钟,它象一位忠实的使者,每天准时地向人们履行着它的职责。
如今,这座钟楼倾斜了,那只座钟也永远地定格在14时28分上。但它依旧每天迎来送往地注视着街上发生的一切,引起每一个看见它的人心中的沉重和悲伤。
5.12汶川大地震,汉旺镇受损严重,惨不忍睹。特别是东风汽轮机厂办公楼和厂房几乎全部倒塌,500余人遇难,1000多人不同程度地受伤;东汽中学的教学楼也变成了一片废墟,数百名学生被埋在残垣断壁下,伤亡惨重。
在一栋倒塌的教室前,我看见一位年轻的母亲,拿着几听雪碧和几包点心摆在地上,一边烧纸,一边哭喊着“小丽,我的孩子,我给你送饮料和点心来了,你听得见吗?你怎么不回答我啊,我的孩子!”凄厉的哭声吸引了很多行人驻足观看,几个老大娘也陪同着她一同掉泪。
虽然汉旺这个有着三万六千多人的繁华小镇,经受了空前的大劫难,死亡近4000余人。但在灾难面前,许多人来不及寻找和搜救自己的亲人,有的人自己受伤来不及包扎,就去救治他人。他们精诚团结,共度难关,所有认识和不认识的人都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演绎了一幕幕感天动地的大爱与坚韧的交响曲。
胥怀君,汉旺东方汽轮机厂武装部科长,就是千百个舍已为人中的一个。
地震发生后,胥怀君立即向厂区跑去,他顶着余震不断和危房倒塌的危险,启动了民兵应急预案,在第一时间里组织厂内的12个民兵连、1100余名民兵,迅速在各个点上展开求援。当他发现女儿埋在叶片分厂办公楼的废墟下受伤严重时,顿感天旋地转,女儿奄奄一息的呼救声,像一把尖刀刺伤着他的心,可他正在指挥疏通大型救援机械的道路,这是一条可以挽救更多人生命的“救命线”。他忍受着内心的痛苦,坚持指挥疏通道路,一个多小时后,道路终于打通了。当他赶到女儿被埋的现场时,女儿已被两层水泥板压了整整12个小时,双脚被砖柱压住,不能动弹,雨水已把她的伤口冲刷得血肉模糊,剧烈的疼痛使女儿的情绪非常激动,她拼命呼喊:“爸爸,快救我!”胥怀君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对女儿说:“胥莉,你要挺住,现在有很多人在救你,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他一边鼓励安慰女儿,稳定她的情绪,一边使劲刨着砖头,指挥大家展开求援。13日凌晨2点多,女儿终于从废墟中被抬了出来。她使劲地睁开眼睛,只从嘴角里挤了一句话:“爸爸,我好难受。”就昏了过去。没有想到,这句话竟是女儿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由于伤势过重,女儿在被营救出来几分钟后,永远停止了呼吸。他轻轻地把女儿抬放在路边,小心地为她整理好衣妆,找来一块塑料布为她盖上后,擦干眼泪,又投入到生命营救之中。
此后的六天六夜里,胥怀君昼夜奋战在抗震救灾第一线,先后营救出5名被埋、被困职工。直到现在,他也没来得及料理女儿的后事,更不知道她被安葬在什么地方。
地动天不塌,大灾有大爱。正是有了无数个像胥怀君这样的共产党员和领导干部,使灾区的人民从灾难中看到了希望,坚定了生活信心。
十二、唐家山上
如果不是堰塞湖,位于龙门山地震带上的唐家山也许永远也不会象现在这样声名远播。
由于5月12日地震造成的山体滑坡,形成了多达30余个堰塞湖,成为高悬在四川灾区百万人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而唐家山堰塞湖是这次所有堰塞湖中的巨无霸。
水位每个小时都在上涨,尤其是雨天,增长的速度更甚。如不及时导流排险,后果将不堪设想。
历史上,在四川境内曾发生过因堰塞湖溃坝而导致地震次生灾害----洪水造成的死亡人数,数倍于因地震而直接死亡的人数。
从中南海的最高决策者,到国家水利部,直至抗震救灾的解放军和武警官兵,全都被卷入了这场前所未有的尽一切努力挽救人民生命财产的“超限战”中。
时间到了5月中旬,唐家山堰塞湖的水位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而且还在不停上涨。
从5月18日起,成都军区陆航二团就接到运送水利专家和设备到唐家山的命令。但唐家山地形复杂,土质松软,陆航二团的“黑鹰”战机连续二天盘旋在唐家山上,因找不到落脚点,只好悻悻返回锦阳机场。
20日上午,陆航二团副团长姜广伟在机械师王怀远的帮助下,驾驶着战鹰飞抵唐家山。这里,果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战鹰在唐家山上空盘旋了几圈后,姜广伟决定从北川县城内介入。
他驾驶战鹰转过三道弯,越过两道高压线,在唐家山上悬停十几分钟后,终于在靠近唐家山北面的山坡上找到一个小土包悬停下来,十几名专家带着设备一起冒险跳下飞机,查看堰塞湖水位,商量对策,紧急确定排险方案。
正当陆航二团准备运送人员装备和物资,如火如荼地大干一场时,天公不作美,连日的恶劣阴雨天气,让他们不得不中止飞行。
5月25日,气象预报北川一带最近两天将有大到暴雨。一旦洪水上涨,冲垮唐家山堰塞湖堤坝,将危急绵阳、江油160万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
唐家山堰塞湖告急!
成都军区联指迅速启动了用炸药炸开湖堤进行分流的方案。灾情如火,军令如山。当夜,一支680人的武警水电部队抢险官兵披星戴月向唐家山挺进;成都军区李世明司令员、张海阳政委和其它领导下令驻滇某集团军高炮旅1000名勇士火速集结,奉命身背肩扛7吨炸药,运送至唐家山堰塞湖;随后,大量的人员、装备和物资也从空中地面源源不断地唐家山坝顶集聚。
幸运的是天气预报中的大到暴雨并没有落下,天空中只有乌云、闪电和零星小雨,已作好最坏溃坝准备的结果并没有出现。
5月26日,在经历了5天5夜漫长的等待后,姜广伟副团长亲自安排我与几名军事记者,乘坐陆航二团一架运送柴油的米—117直升机,在雨过天晴后从绵阳机场飞抵唐家山堰塞湖采访。
大约20多分钟后,飞机单轮悬立在唐家山的一个小山包上,我们一行纵身跳下。螺旋桨绞起的飞沙走石让人睁不开眼睛,脸上也被抽得生痛,耳朵、鼻孔、脖子和嘴里全是沙土。待尘埃落定后,我看到山地上红旗飘飘,热火朝天,一队队解放军和武警官兵正在紧张施工。他们有的用挖掘机开挖泄洪槽,有的在勘测地形,一个个面容黝黑,浑身灰土,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大家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让次生灾害危害人民群众。
从唐家山堰塞湖告急,到泄洪成功的十